52 番外四 (第2/2页)
了大学,都不怎么记得了。
15那是2006年的夏天,写信还是一件很好玩的事。孟盛楠收到的第一封信是周宁峙寄过来的。后来她写好回信去邮局,路上接到一个电话。
周宁峙的声音永远清澈:“是我。”
她稍稍意外了一些,笑着“嗯”了一声,边走边说:“早上好啊,周大。”
周宁峙:“你在走路?
J“给你回信。”她说这话的时候,眯起眼睛笑了,“不敢耽搁。”
周宁峙笑笑说:“急什么?年底来上海的时候当面给我也无妨。”
“那可不行。”她说,“回信要新鲜热乎。”说着想起什么又道,“昨晚一延姐发邮件问我你最近都在干什么,她给你发邮件都没人回。”
周宁峙收了笑,淡淡道:“有点忙。”
孟盛楠正要说话,眼睛随意一瞥,忽然兴致勃勃道:“我看到一家书店。”
周宁峙会意:“看一会儿?
JJ等给你寄完信回来吧。”她说,“你有想买的书吗?我一块儿寄给你。”
周宁峙犹豫了一会儿,说:“暂时没有,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看。”
只当是早晨的一个问候,说了几句便挂了。那时候的孟盛楠只热爱文学,心里眼里再也没有其他什么了。等她再次回到书店,一直看到日晒三竿,肚子饿极了才想起回家。那天临走的时候她买了一本记了很久的书,在家里又搁了有一年之久,那本书就是后来高中毕业终于送出去的《沉思录》
16 o记不清那是2006年的几月了,好像刚过夏至的样子。那天的天气很好,阳光晒到身上很舒服。
清晨八点半,江城的街道还一片寂静。
两个少年从网吧里走了出来,都是一夜未睡地打着哈欠。
“现在去哪儿?”史今问。
池铮双手握着脖子转了两下,灰色短袖的衣角随着他肌肉上拉的动作挂在了皮带上。
“学校去不去?”他问。
“这才刚毕业多久你就怀念了?”史今玩笑,“还是说居心不轨?
刀池铮冷眼瞧过去,舌尖顶了顶腮。
他吸了口气:“找死啊。”
史今缩了缩脖子,笑。
池铮冷哼了一声朝前走去,衣摆被风扬起来。他们径直去了九中的操场,和在玩的几个男生凑了一个足球队。
她没有想过会在这儿遇见他。
孟盛楠那会儿刚从老师那儿听完高考志愿意见,她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去哪个城市。操场里的少年此时追着风在跑,看在她眼里是那样骄傲。
她躲在灌木丛边假装等人。
他们那一堆男生玩累了随便往地上一坐,不知道说了什么开怀大笑。她慢慢挪开步子,低着头从操场边经过。
“你大学去哪儿读啊,池铮?”有人问。
“南方呗。”史今插了一嘴。
池铮看了史今一眼。
“南方?”朋友好奇,“干吗不去北京?
乃池铮笑了一下。
“那还用说。”史今道,“南方妹子好看。”
一堆男生都笑了。
“不过要真选一个。”朋友问,“去哪个地方?
刀孟盛楠秉着呼吸侧耳去听,余光看见他沉默了一会儿,又低头去抽烟。头发好像剪短了,应该是踢球的缘故,后背的衣服都浸湿了,他将衣摆撩了起来挂在腰间,短袖撸起到肩膀。她倏地收回目光,却早已脸红心跳。
“林州吧。”然后听他说,“那地方不错。”
17那天的傍晚江城下了一场瓢泼大雨,盛楠当时待在广场附近的书店已经一整个下午。大雨下了有半个多小时才停,江城的路灯亮起的时候她才背着书包穿过广场往回走。
地面湿漉漉的,浅水洼里闪着光。
她低着头在等绿灯,抬起头时看到对面一群男女走过,他手抄兜走在最后面,身边的男生在和他说话,说两句笑了。
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,她静静看着。
一起走的几个女孩子笑的很大声,她穿着漂亮的裙子,长发披肩。红灯倒计时,他们一堆人浩浩荡荡进了一家馆子,挑了靠着街道有玻璃窗的地方,有一个女孩子挨着他坐了下来。他靠着椅子上将外套脱了下来,里面是一件灰色短袖。
有女孩子给他倒酒,他仰头一口闷。
那间馆子里的灯光很亮,都能照清马路边行人匆匆而过的脸。盛楠下意识放慢脚步,从馆子门口经过,听见他们插科打诨地笑,嘴里骂着脏话,杯子碰着杯子的声音。
“咱玩点有意思的呗。”有人喊,“老样子啊,输了找个人接吻。”
他哼笑了一声。
18大学里有一年实习,孟盛楠跟着前辈跑春运。
进站口人压人,像是一锅蒸笼似的,那是一趟自林州出发经过二十多个小时到沈阳北的绿皮火车。
她也是第一次经历那样的阵势。
从检票到坐上车挤得都能吐出来,人和人都是肩膀挨着肩膀,肚子顶着前头人背在后边的行李。
“怎么样?”终于坐下后,杨老师喘着气笑问她,“受不受得住?
刀“还行。”孟盛楠缓缓气,“就是人太多了。”
“要不怎么叫春运呢。”
包厢里到处都挤满了人,走廊上站着的,有的备着板凳也没办法坐。那会儿火车已经开了起来,外头天也黑了。孟盛楠拿着相机从七车厢穿过往后走,一步比一步困难。
有人在侧身打电话。
一个抱着小女孩的年轻女人挤在车厢门口的角落,低着头坐在行李上。旁边是一个中年男人在埋头吃泡面,味道散了方圆十几米。厕所口有人抽烟,有的聚在一堆闲聊,说个闲话,大伙乐了。
小小小的车厢里人间百态。
她看着镜头拍照片,刚打电话的那个男的笑着爆了句粗口:“兄弟现在真心羡慕你。”
孟盛楠不知那边人说了什么,男的骂了声。她逗了逗年轻女人怀里的小女孩,然后走开了。
“我说池铮”
她耳尖募得一顿,笑容霎时僵在脸上。
几乎是瞬间回头去看,他背着她拿着手机,视线转向车外。因为站立的姿势有些别扭,她探头去看他的脸。可车厢里太乱了又总是有人路过,她要让开路便不得不往外先走。等到再回头看时,他早已不见了人影。
192010年四月初,全中国天气都很好。
孟盛楠从江城坐火车回林州,两个月后要参加论文答辩,在这之前,她已经参加了江城花口初中的教师招聘考试,一直在等待结果。刚到学校的那天下午,她接到了一个电话。
“喂。”
“是我。”@孟盛楠很吃惊:“周宁峙?
J一年前他出国读硕士,忽然就不再联系。那边人“嗯”了一声问她是不是在学校,约出来一起吃顿饭,三四点的时候俩人在校外的茶餐厅见了一面。
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?一延姐他们知道吗?
JJ周宁峙看了她一会儿,慢慢笑了。
“这么久没见你,性格变了不少。”
她愣了一下。
“上周回的北京。”周宁峙的眼神里有些道不出的东西,他在回答她的问题,“过来办个事顺道看看你。”
孟盛楠有些话想问,又忍住了。
“你呢?”他问,“毕业了什么打算?
“回江城。”
周宁峙:“工作找好了?
JJ“嗯。”孟盛楠说,“在我们那儿的初中教书。”
“那也不错。”周宁峙顿了顿,“你男朋友也一起回去?”
孟盛楠一怔,缓缓摇头,然后不是很认真地笑了一下,说:“他年底的时候去了英国。”
周宁峙神色变幻,瞬间又恢复平静。
“对了,你回上海吗还是JJ他截断她的话:“明天的飞机回美国,下次再说。”
“那一延姐他们”
“还是别告诉他们我回来过。”
孟盛楠抿抿唇:“他们知道会杀了我的。”
“那倒不至于。”周宁峙笑了一声,问,“林州有什么好玩的吗,一起走走?”
她说:“行啊。”
周宁峙:“头发长了,什么时候开的窍?
J孟盛楠笑。
他们又坐了会儿才出了餐厅,六月的风吹过来,她的长发乱飞。孟盛楠的短发留了那么多年,也被他们笑了那么多年。闻言她侧头瞥他一眼,周宁峙笑了起来。
身后十来米处站着两个男生。
一个目光炯炯,一个咬着烟神色深沉。他们盯着这边看了已经有好几分钟了,脸色都不是很好的样子。
“陆司北。”咬着烟的那个问,“你千里迢迢赶回来,她知道吗?”
20 o孟盛楠不知道陆司北回来,她和周宁峙短暂小聚之后回了学校,还是从室友李陶嘴里听到的:“我在校办公室看到你家陆司北了。”
她有些诧异,拨了一个电话。
陆司北声音温和:“还想给你一个惊喜。”
他们在女生宿舍楼下见面。
孟盛楠很坦诚道:“我今晚有一个很重要的论据要改,明天早上要交,可能和你待不了多久就要去图书馆。”
陆司北无奈:“你都没问我回来做什么?
JJ孟盛楠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。
他们很久没见面,又各自忙碌,好像该说的话都说不出来,可怕的是一句共同语言都没有,除了沉默就是无休止的客套。
陆司北无声地叹息道:“就是处理一些毕业的事情,明天上午的机票,回来得比较着急,很多事情都没有来得及做,要早点回去。”
孟盛楠是个写作者,她敏感地注意到陆司北用了“回去”这个词,好像他们真的不在一个世界里生活了,圈子不一样了,什么都不同了。
她还是表示理解道:“你忙你的。”
陆司北:“一会儿吃个饭的时间总有吧?
J这话真不像是恋爱男女应该说的,有些陌生的奇怪,但孟盛楠知道,陆司北是一个很包容理解她的男生。
于是她笑笑:“我要说没有,你会生气吗?
JJ陆司北很干脆:“不会。”
孟盛楠:“”
他们去了学校附近曾经常去的餐厅,简单地吃了一顿西餐,说了一些有关学业发展上的话,还有陆司北在国外的情况。如果谈话期间孟盛楠表现出有一点希望他回来的意愿,陆司北也许会回国工作,但她没有,而是很积极地鼓励他要完成学业。
后来提到她,陆司北问:“你呢,什么打算?
J孟盛楠说:“我想回江城。”
陆司北:“不做新闻了?
J孟盛楠摇头。
“回江城做什么?
JJ她说:“做老师吧。”
陆司北笑了:“从前没听你说起过。”
孟盛楠:“人总是会变的,我现在就挺懒,只想着朝九晚五地上班,然后有一个寒暑假可以出去玩,这样也挺好的。”
陆司北喝了一口酒,沉默点头。
他们在外面待了一会儿,孟盛楠去了图书馆,陆司北去拜访曾经的老师,他们在学校门口分开,一个往东,一个往西。
陆司北在路上给池铮打了一个电话:“坐上火车了吗?
JJ池铮这次来江城是为了他在北京谈的那个项目,总部在林州,这个活儿原来是陆怀跑的,但陆怀临时有事,只好他过来谈,刚好遇见陆司北回来。
“刚上车。”池铮站在车厢街头,点了一支烟,“怎么了?
JJ陆司北笑笑:“就问问。”
池铮:“什么时候这么磨叽?
JJ陆司北叹了一口气。
池铮吸了一口烟,像是意识到什么,短暂地没有开口说话,过了一会儿漫不经意地开口:“闹矛盾了?
JJ陆司北却笑了:“她挺好哄的。”
池铮低了低头,“嗯”了一声。
火车慢慢地往南开去,经过林州,林州的外面是一片原野,碧绿苍翠,好像未来不远,小孩依然拥有童年。那个时候他们都没有想到,或许就在不久的未来,池铮的项目出了问题,从此一蹶不振,未来的两年里,他们都失去了对方的消息,生活的低落就像是茫茫大海,没有尽头。
21从2004年夏到2010年夏,他们从高中念到大学,在小城生活,也见过大都市的样子,有的人一马平川,有的人考试落榜,有的人为了恋爱去了对方的城市,有的人为了前途远走他乡。孟盛楠离开学校的那个时候,有的也是对前途未卜的迷茫。他们那个青春六人组呢,出国的出国,工作的工作,朝九晚九,平常生活,淹没在人群里,没有消息。陆司北后来还是留在了国外,至于她曾经在意过的那个少年,或许再谈起也不过是一段人生插曲,笑笑便罢,至少还有友情。
22“如果给你一个选择,你将如何生活。”
这是孟盛楠在江城花口初中教书的那个冬天,她们学校英语调研组的一个作文题目,这个题目很应景,为什么呢?因为这一年她放弃了新闻理想走上了从教的道路,甚至还不知道今后将面对什么样的生活,但她的内心此刻无比的平静。她想起了读大学的时候在天涯论坛追着《明朝那些事儿》的时候的样子,当年明月在明朝历史的结尾用了大量的篇幅写徐霞客,这让她也想起了那句记了很久的话。
“那一天,山下的我们,正奔忙着追逐富贵与功名,徐霞客却坐在黄山绝顶,听了一整天的大雪融化声。”
2010年就这样结束了。